惊蛰.(赠翡翠梦境)

【作者有话说:前天看到梗了,然后就随便润了润笔,脑子里塞满了PPT、数据分析表,总觉得写得不够味儿。唉,什么时候解除居家办公,真的感觉自己笔触又太久不写开始钝了。】

柳外轻雷池上雨,雨声滴碎荷声。——《临江仙》·欧阳修

昨夜下了雨,风都是凉的。

窗开了一宿,便是他这等康健的身体也手上有些冷。

身畔已经无人,若非枕上还留着些许味道,也不知道他一早瞎跑去了何处。

“公子爷,让阿碧伺候您洗漱吧。”

慕容复眼皮半垂,过了会儿才徐徐嗯了一声。

梳洗过后,他盯着铜镜里的倒影,突然问道:“誉儿人呢?”

正在挑选梳子的阿碧闻言惊了一跳,脸上羞怯怯的说不出一句整话。

这丫头是个实心眼,必定是段誉这调皮鬼好说歹说央了人不许说出他的下落。

慕容复在台上找不着自己惯常带的汉玉扳指,心中略略不快,垂着眉眼挑了一枚羊脂玉的戴上。

阿碧最仔细不过的人,她自来将公子爷当做玉雕的神像,轻手轻脚唯恐碰坏了他,今日却梳了几下就停下手,迟疑之态叫不怎么上心的慕容复都觉着奇怪。

“怎么了?”

阿碧摇摇头,神色间有几分郁色,“……公子爷头上长了一根白头发。”

慕容复闻言不以为然,“有他日复日惹得我头疼,长出发白有何稀奇。”

“谁?”

“还能有谁?我的汉玉扳指是不是也叫他拿走了?……也是,除了他谁敢随意动我的东西。”

早上寻不到自己惯用东西的气闷立刻纾解了许多,慕容复轻哼一声,带着几分认真地说了句,“再不教他学些规矩,黏上毛就是个猢狲!”

话说的有几分严厉,但阿碧伺候他日久,又岂能听不出其中的亲昵之意。

她垂下眼看了看公子拇指上的扳指,舌根漫上苦味。

“昨夜打雷了吗?”

“下了雨,么得雷。”

“奇怪,没打雷怎么一早跑的不见踪影。”

段誉平日定会躲在被窝里躲懒,三催四请之下每每都撒娇耍赖不肯起来,定要人恼火起来将他从被子里抖出来才会恹恹地揉着眼睛爬起来。

往日里,只有晚上打雷了,将他惊醒之后再睡不着,才能稀奇地见到他早起。

慕容复心中有些奇怪的空洞之感,再度追问:“誉儿人呢?”

“慕容!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啦,你怎么还没好啊?”

段誉三分娇气,七分淘气的声音传了过来,叫慕容复心头萦绕的不安和空虚驱散。

“没规没矩,慕容也是你叫的?”

“好嘛好嘛,复哥,誉儿饿了,麻烦你快点……唉,又不是什么大姑娘,做什么过得这么精细,忒麻烦了。”

说的好像他不是活的一样精细一般,轮到自己千万般挑剔麻烦也不嫌多,落到他身上便是别像个姑娘般讲究——慕容复已经懒怠与他计较这些小节,催促了阿碧一句。

免得真把他饿死了!到时候耳畔嘀嘀咕咕念得他耳鸣!

乘彩舫,过莲塘,棹歌惊起睡鸳鸯。——《南乡子》·李珣

他的脸上还残留少年的稚嫩之色,一颦一笑犹自天真烂漫。

“你划船划那么快做什么!”段誉不满地从水中朝他泼了两捧水,嘴角微抿,气咻咻地叫道:“我刚刚看见那么大从菱角,你要划慢点,我就扯上来啦!”

哼,现在这时节,菱角还未熟,糟蹋什么东西。

段誉深谙恃宠而骄之道,拍了下水面,昂起下巴,“我不管,我今天摘的菱角一点都不分你!——你抬头看什么哪?”

“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。”慕容复扯扯嘴角,六分讥嘲四分好笑,“你竟然想着分我东西?可不得仔细抬头看看?”

“我哪有那么小气,我一贯大方得很。”

“是啊,慷他人之慨自然大方。”

原来有镇南王给他当钱袋随便掏,如今轮到他了,连摇一摇都不作兴,时常呼来喝去,叫他忍不住自省是不是平日太纵容他,方才将他宠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。

段誉被他嘲的脸上暗红,一时理亏,竟然少见的安静起来。

“怎么?当真生气了?”

慕容复一边再三心里告诉自己要教他些规矩,叫他知道此地姓甚名谁,一边却抬起了眼,找到一株恰到好处的莲蓬,探手摘下,递到他眼下好堵住他的嘴。

段誉闷闷地接了过来,倒没什么不好意思,熟练地剥出莲子一颗颗往嘴里塞,但脸色却还是不好看,仿佛想着什么难解之事。

他自来如此,只顾自己吃,从来不想着旁人,除非旁人是个美貌的女子。

段誉一翻白眼,一副理所应当之势。

罢罢罢,自己迎回家的祖宗,还能退了不成。

段誉好像学了读心术,突然凑上前来,半真半假地问道:“若许你退了呢?你退不退。”

“退退退,肯定退,吃得多不做活,还尽惹人生气。”

慕容复一边笑骂道一边将人揽进怀中,下巴搁在他其实没什么肉的肩窝上,呼吸间是一股淡淡的书墨香。

“誉儿,别跑太远。”

“跑得远了你可以追上来啊。”

“追不上,你也就脚上的轻功可以在我面前吹嘘一番。”

身下的身躯笑得连连发颤,爽朗的笑声叫他心情也跟着一道好起来。

“原来堂堂慕容公子,也承认有不如我这个傻子、呆子的地方啊!”

“是啊,连人带心都输了,段公子好手腕。”

太湖之大,便是连他划了一下午的船,也有几分疲惫。

药碗端到他面前时,慕容复眉心皱起几个褶。

“最近几天可能打雷哩,喝碗安神汤好睡个好觉。”

什么时候他也变成这样娇气之人了?

定是段誉这小子将参合庄里的人都带坏了!

慕容复心中腹诽,却还是一口将药喝干了。

“轰隆!”

半夜,惊雷如期而至。

哗啦——

“公子爷!”

“人呢!”

慕容复睁开血红的双眼,满面狰狞,狠狠瞪向来人。

阿碧被他身上的杀气所摄,一时愣在原地瑟瑟发抖。

“我说……人、呢!”

他又一声闷哼,扶着自己的头,几欲涨裂开的疼痛将他双眼逼出红丝,疼得他脸上青筋涨开,状若癫狂。

地上满是被摔碎的瓷片,锋利不下于厉刃。

阿碧胆战心惊地看着公子爷赤脚踩踏上去,浑然不觉,一直追问人呢?

是啊,人呢?原来那个在参合庄里活蹦乱跳快活无比的人去了哪里?

……

任是武功盖世,也躲不过人心诡谲。

“我霸占了他这么多时日,终归要将他还给你们……你们,定要好好照顾他。”

临了,那位段公子什么都没带走,只取走了公子惯常戴的汉玉扳指,悄悄一个人走了。

连叫人收敛尸骨的机会也不给,也不知他如此温柔的人,怎么能这么狠心。

“段、誉!!他人呢!”

阿碧说不出话,也不敢面对状若恶鬼的公子爷,只得乘着他药性还未过,赶紧合上门扉,将他关在里面。

屋外电闪雷鸣,每一次劈下都仿佛劈到她心头,肝胆俱裂,恨不得立时死了也好过生生受此磨难。

喀!

簪尖断在血肉里,慕容复狞着脸直勾勾瞪视腿上快要连成一个名字的新伤旧伤,浑然不觉疼痛,五脏六腑却无处不痛。

“段誉!段、誉!”

他咬着牙,齿关咬得咯咯作响,恨不得啖其血肉,将他生吞活剥。

“段、誉!!”

眼窝中流出温热的东西,他如今看什么都是红彤彤一片,也许流出的是血也说不定。

我会找到你!一定会找到你!将你挫骨扬灰!让你不得安宁!

凄厉的狂笑声穿透雷雨声在空旷的参合庄内不断徘徊不去。

浸满他深切的恨意,将昔日的爱意撕扯成微末。

能这样活着也好,如此便好。

唉……

那人离去前的叹息还停留在风中,在雷雨夜穿堂过室,徘徊不去。

记着恨,一个人也能活下去,便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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